我自己虽然会胡乱涂几句文章,但我实在还不知道文章究竟要如何做法。在我初做文章,在《语丝》上发表的时候,我的一个先生便怕我的文章做不好。但文章究竟怎样做才好呢?我的先生没有说,我也不知道。
我一生最佩服周作人先生,他曾告诉我,文章做得不好也要做,随时做得不好,随时丢去,老做下去,总慢慢会好的。我得了周先生的鼓励,时常把我的不好的文章发表,已经五六年了。究竟我的文章已经做好与否,我也不知道。
去年夏天,我在吴淞海边养病,长日多暇,想做一部书,叫作《怎样作文》,是为了我的三弟观彪做的。我十年不曾看见我的三弟,他居然已进中学了。他写信来问我文章究竟怎样做才好,他大概以为他的老哥已经成了文豪了吧。但文章怎样做才好,我实在不知道。
《怎样作文》究竟要怎样做,我也不知道。
但总而言之,我已经起了一个著书的心了。我想用小说的体裁,把个人从幼到壮的学文历史写出来。《怎样作文》又名《作文的故事》。可惜我病总是缠绵着,《怎样作文》的广告登出去了,一年过去了,而《怎样作文》终于没有写成。为什么终于写不成呢?我也不知道。
但因此我得尽读中国关于作文的书籍。觉得那些书籍,当然也有好的,但大都板起脸孔,装出老师架子,有趣味的绝少。我因此觉得我的书也还有做的必要。《怎样作文》是一部比较的大著,想搁下了,先做一部简单的,叫作《作文讲话》。为什么不做“大著”,要先做“简单的”,这个理由,我也不知道。
今年夏间,我在莫干山养病。同住的顾寿白先生,是个有名的医生,而且是著作家。山高人少,竹翠风凉。我因此起了一个决心,在四十五天之内,居然把《作文讲话》写成十讲。十讲写完,顾先生早已下山,而山中的气候也渐冷起来,于是我也坐轿下山,带了稿子回到上海来了。
这部稿子的简陋是可想而知的,山中绝少参考书,我带去的几本旧书,在路上又被好学者悄悄地偷去了一半。一天,我想起《水浒》中一段描写黑旋风爷爷的文章,想把《水浒》拿来一查,但一部四册的《水浒》,只剩一册了。我找遍了莫干山,也找不着黑旋风爷爷李逵的影子。但李爷爷的出口伤人的神气,我是仿佛记得的,于是只得含糊写了下来。
参考书是很少,引证举例当然难极了。后来得了房东黄光普先生的夫人郭慧英女士借了几部黄先生的藏书。因此,我的浅陋的著作,得以增加了一些资料,对于郭女士,应该表示谢意。
我的著作虽然浅陋,但我的主张,也有值得海内学文以及教授国文的诸君的考虑的。如我主张作文应该多观察自然,观察人生,不该读死书(第二讲),以及观察、想象为作文的基础方法(第三讲),都是值得考虑的。又如我不赞成出题目作文(第二讲及第十讲),以及要学生思想正确应多读科学常识书籍(第一讲及第十讲),也希望海内学文教文之好学深思诸君加以研究和讨论。
我的著作虽然浅陋,但我著书时没有板起脸子,看我的书的人当不致昏昏欲睡的吧。这是初级、高级中学学生们作文的有趣味的参考书,如果教师们拿在讲堂内教授,也可以的,我相信。
衣萍
十二,二,一九三○,上海
第一讲?作文的意义与功用 ………………………………001
第二讲?作文与读书 ………………………………………012
第三讲?观察与想象 ………………………………………023
第四讲?论用字 ……………………………………………035
???? 一、平易 …………………………………………037
???? 二、确切 …………………………………………040
???? 三、巧妙 …………………………………………044
第五讲?论造句 ……………………………………………058
第六讲?论结构 ……………………………………………074
???? 一、统一 …………………………………………079
???? 二、平均 …………………………………………080
???? 三、联结 …………………………………………081
第七讲?记事文 ……………………………………………084
???? 一、记事文的意义 ………………………………084
???? 二、记事文的分类及写法 ………………………087
第八讲?叙事文 ……………………………………………103
???? 一、叙事文的意义 ………………………………103
???? 二、叙事文的分类 ………………………………115
???? 三、叙事文的写法 ………………………………117
第九讲?解说文 ……………………………………………153
???? 一、解说文的意义 ………………………………153
???? 二、解说文的种类 ………………………………155
???? 三、解说文的写法 ………………………………179
第十讲?议论文 ……………………………………………190
???? 一、议论文的意义 ………………………………190
???? 二、思想的法则 …………………………………193
???? 三、议论文的准备和写法 ………………………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