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马力罗教授的结识是在2014年,当时我正在中央民族大学人类学专业就读博士二年级,马力罗教授作为访问学者为研究生开设人类学课程。我选修了其中的一门,叫“Fieldwork and Methodology”(实地调查与方法论)。哲学与人类学的融贯,是该课程最大的特点,教授在课堂上展现出的专业素养和思辨能力让人折服。教授具有哲学背景,熟稔西方哲学,他能用简洁明了的语言讲述复杂艰涩的哲学知识,其化繁为简的功力令人惊叹。从哲学角度思考人类学问题,让我对西方哲学的认识更为透彻、对人类学的理解更加深刻。在教授的启发下,同学们在课堂上的表现都很积极,然而语言不畅还是对教学效果有所影响。教授和我都注意到这一点,于是我们商量,决定将讲义译成中文,以便让同学们更好地理解课堂内容。
现在呈现在大家面前的就是讲义的译本。马力罗教授在书中延续了他在课堂上的思辨风格,从哲学认识论的角度对百余年来的人类学进行反思。马力罗教授认为,西方现代哲学的认识论基础是主客分离原则,它主张知识是对客观或外在世界的中立性呈现,否定知识的人为性或建构性,结果是用客观性来抹杀主体性。这充分体现在以笛卡尔、培根、伽利略和牛顿的认识论为基础的自然科学中。而自诞生之日起便以自然科学为模板的人类学,也同样落入主客分离的窠臼。它以实地调查为基石,却将调查过程排斥在分析之外;它笃信田野资料能忠实地反映客观,而无视调查者的主体性对观察和描述的干扰。在马力罗教授看来,这些都是有损真知的鄙陋之见。无论是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都不能排除人的主体性,主体与客体、理论与事实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他提出要用主客互动来超越主客对立,来解放往日受到重重压制的主体性,来恢复知识和科学的真实面目。马力罗教授在书中的批判触及人类学和现代科学的认识论根基,启发我们对传统人类学及现代科学概念进行反思。
教授的著作逻辑严密,行文一气呵成。然而翻译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这本书的主题属于我的专业,但其中有很多我感觉生疏的跨学科词汇。我只能一边查资料,一边向教授请教。实际上,翻译是在不断的讨论和商议中进行的。另一方面,虽然我平时经常阅读英文著作,但阅读和翻译毕竟是两码事。如何在保持学术性的前提下用中文贴切并流畅地传达作者的思想,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它实际上考验的不是译者的英文能力,而是他的中文水平和专业水平。英文不济倒可以原谅,如果一个博士被人批评说中文差、专业差,面子上总是有点过不去,我的提心吊胆多出于此。
我一直觉得译者所负的责任要比作者大得多。作者只需要对读者负责,译者却同时要对读者和作者负责。坏书当然译不好,好书被译坏的例子却比比皆是,这给我很大的警示。我曾为一个单词苦思冥想几个小时,为找不到合适的中文表达而忧愁烦闷好几天,我在每一个词句上都小心翼翼,就是怕自己的胡译乱译使读者受蔽、使作者蒙羞。尽管如此,书中肯定还有许多不当或错误之处,我作为责任人,已做好接受批评的准备。
吴孝刚
于中央党校红楼公寓
2017年12月22日
作者:RobertoMalighetti(马力罗)
译者:吴孝刚
RobertoMalighetti(马力罗),意大利米兰比可卡大学人文科学与教育学院教授,著名人类学家,主要在巴西和中国从事实地调查;译者吴孝刚,人类学博士,中央党校科学社会主义教研部民族与宗教教研室讲师,主要从事民族学及民族问题研究。现任米兰比可卡大学博士项目部主任、米兰人类学研究中心主任,在多个国际性学会和期刊编委会中担任理事、编委。长期在巴西从事实地调查,关注当地非裔文化数十年。2012起在中央民族大学做访问学者,主要研究中国人类学在国际上的贡献以及不同宗教之间和不同医学传统之间的关系。以不同语种出版著作14部、发表论文70余篇,主题涉及认识论和方法论、发展人类学和医学人类学等。
吴孝刚,人类学博士,中共中央党校民族与宗教理论教研室讲师,研究方向为民族理论和新*问题。长期为国家党员干部讲授民族学课程,长期在新疆、西藏等民族地区进行实地调查,撰写核心期刊论文及内参报告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