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间_杨宇振著_9787302311393

　　接下来的近二千年里，整个社会不均衡发展和竞争越来越激烈和残酷，体现在所有层级和尺度的空间和空间现象中，从每一个人的日常生活到国家的状态，没有例外。
　　案子里的文字就是对这一状态的感知、记录和思考……在清华競间，周末里我常到蓝旗营外的万圣书园，偶尔也会在边上的万圣『醒客咖啡』坐着读书。我喜欢它的英文Thinkcr翻译成『醒客』。在平常中写一点『份外』的文字，是期待成为『醒客』的意识和坚持。

　　这是一间在建筑城规学院楼里的教授工作室。打开门，不很亮的走廊两边排列着多间工作室。各个不同的楼层里，有院长、书记等办公室，各系所办公室，有教室、实验室和多功能厅等。出了学院的大门，周边还有土木与建筑工程学院、环境学院、法学院、综合楼、运动场、校医院、派出所。走下学院正门的大楼梯，向右前行接近毛泽东塑像，接着右拐上长坡，走出大校门，立刻是两边密集的小店面夹着熙熙攘攘的车和人。办公室和家之间很近，走路十分钟内。这段距离里我很少坐车。如果有，那往往就是搭乘出租车为避开堵塞，穿越校园，上杨公桥立交，再上内环高速到江北机场或者龙头寺火车站：要暂时离开这个城市。
　　到北京、上海、南京、深圳、香港、广州、武汉、厦门、成都、万州、达州、汉中……这些远方的空间和我的办公室、所在的楼、所在的学校、所在城市有什么不同吗？我曾经站在冬日夜幕降临的北京天桥上，看着车河里无数车子频闪着红色尾灯，灰暗里一条蜿蜒的闪烁灯带，是都市的奇景。我也多次在各地的火车站里，和带着大大小小箱包的旅客一起排队、安检、检票，然后急忙间穿过甬道或者天桥，寻找列车和座位。也曾在浦东机场大而冷的候机厅里（其实几乎是每一个机场的候机厅里），看着周围的大多数人各自低头使用手机或者笔记本；携程小姐在四周走来走去，寻找潜在客户；广播里的女声间歇着用中、英双语反复播报航班信息……除了在城市和城市之间，我也曾在乡镇的小店里和朋友一起吃午饭，清炒的新鲜油绿豌豆尖和油腻的辣子肥肠，看塑钢门外的大小汽车鸣叫、花花绿绿的小商品以及孩子们奔跑着嬉戏。从此处到彼处，从这里到那里，我和他们有什么不同吗？我的空间和他们的空间有什么不同吗？从每一个生命个体向外的无数个空间中，这一空间和其他的无数个空间有着什么相同和不同吗？
　　1990年我乘坐还是烧煤的火车离开漳州。这是我第一次出省的远门和长久离家。离开时父亲母亲来火车站送别，少年的我当时并无离别之感，一心向往未来的路。但离开瞬间似乎看到了母亲的难过，这一幕一直藏在记忆深处。几年后母亲病重直至去世。病榻前和她闲谈，听她讲家中琐事。父亲母亲在一个国营陶瓷厂工作。母亲讲到那时候瓷砖是供应品，一般人不容易弄到。母亲替熟人到厂里申请到了批条，由此拿到额外收入。这是那个时期价格双轨制的结果。虽然经历过，但懵懂的我并没有什么直接感受，母亲的话是对于那段时期的一种另类再体验。但是现在回忆起来，大学一开始就已经持续卷入这一场史无前例的城市建设热潮中了。从给年轻教师画图，到为设计院做投标方案，大学期间不仅开始听说北海、海南建设的火热和冰冷，也亲身投入了这一拨的空间生产中。但当时并不知道1994年以“分税制”为代表的一系列改革的重要意义和对于每一个人日常生活的影响。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也和大多数人的经历一样，恋爱、结婚、买房、为人父，从青头学生变成了教师。接下来的近20年里，整个社会的不均衡发展和竞争越来越激烈和残酷，体现在所有层级和尺度的空间和空间现象中，从每一个人的日常生活到国家状态，没有例外。
　　集子里的文字就是对这一状态的感知、记录和思考。最早的一些文字，应是八九年前在清华大学从事博士后研究工作期间写下的。一些文字或是出差，或是外出开学术会议后的撰写；另一些是和老师、同事、朋友以及学生间的通信；还有一些文字是随笔、游记等。各文形式虽然有所不同，但总体是指向这一剧烈变化的外在世界，希望在变化中有所想，而不至于完全被动卷入这一高速的社会生产与再生产的运动中。在清华期间，周末里我常到蓝旗营外的万圣书园，偶尔也会在边上的万圣“醒客咖啡”坐着读书。我喜欢它把英文Thinker翻译成“醒客”。在日常中写一点“份外”的文字，是期待成为“醒客”的意识和坚持。
　　这里首先感谢吴良镛先生。在清华工作的两年半时间里，吴先生给了我宽松的学术环境和亲切的关怀。我还常记得在清华建筑馆一楼开研讨会的小会议室里（大家常在这里吃饭后接着讨论）、二楼阳光明媚的办公室里，在吴先生堆满书的家中，去各处开会、调研途中吴先生的教诲。另外，也要感谢研究所里各位老师、同事和朋友。
　　要特别感谢研究所里的武廷海教授。一次聊天中谈到有这么一个集子，里面文字起源于博士后工作期间，希望能够在清华出版。随即廷海促成了此事。2007年冬出国之前，廷海夫妇约请在清华东门外的宴铭园小聚和送别。室外北风寒冷，室内谈笑风生。朋友情谊，常记在心。
　　还要感谢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的各位老师和同事们。至今为止我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的二十年，谢谢老师的培养、同事的理解与支持。
　　也要感谢集子里的老师、同事、朋友和学生。在一个即时短消息告知的时代里，写信是落伍的事情。但恰恰是这些（往来的）通信，促成了我点滴的思考。
　　最后要谢谢出版社的张占奎先生和王华编辑，谢谢你们的信任、支持和工作。
　　杨宇振
　　2012-09-20

　　直到后来，终于又有一家门面倒闭换了主，重新立起了的招牌才吸引了我的注意。小店有了个美而平和的名字：“香香的铺子。”“香香”可以是个名词——想象一下纯洁如雪的“香香公主”“香香”也可以是个形容词，让人寻思着铺子里的香气暖和；而“铺子”尤其好，既说了卖东西，却没有烤鸭店的油腻又有历史的想象空间。
　　然而我却从来没有踏进铺子一步，只在每次骑车路过的时候张望了一下。铺子的内墙上用布铺了一层，上面坠满了大约是卖给中学女生的项链、手机带之类的小巧装饰品；正中间搁着不高的木头桌子，背后衬了张色彩鲜艳的蜡染，桌面摆着几个小雕塑，好像也用来泡茶搁闲物；门口的风帘用深浅不一的紫红色空心花饰间隔着小白塑料珠串成，别有趣味——只是有点纳闷，怎么抵挡得了寒冬里的狂风呢？铺子又偏偏在路口上。铺子也不常开，白天里多的印象是一把黄铜锁扣住了两扇大红漆的木门；透过木门上的透明玻璃窗，可以看到在阳光下五彩的六瓣空心花饰，花饰背后白色的布帘遮住店里小巧的世界。可是白布门帘遮不住全部，透明的深黑颜色涂画了玻璃窗的一个小底角。我在琉璃厂和潘家园经常看到有画着四合院门头的小幅油画在卖——“香香的铺子”倒也可以是一幅有生气的美丽画面。
　　“香香的铺子”引起我的注意倒也不完全在它美丽名字和不同于其他小店的样子。铺子是这一带唯一一家不是吃吃喝喝和实际用途的店面。我很喜欢知堂先生的《北京的茶食》，里面写着：“我们于日用必需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而且是愈精练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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